虽然长得磕碜,但它的神鞭有这~么长
如果要想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生物爱好者,可以看TA在海边时的表现:
一般人到了海边,会呆在沙滩中间,因为那里的沙子最细腻,可以晒太阳、玩沙子、自拍。而生物爱好者,通常会跑到沙滩的边缘,那里布满礁石,附生着各种生物。
其中最容易见到的生物,那还用说吗?肯定是人类啊。
但是除了人之外最容易见到的,就是本文的主角——藤壶!!!
哎~别走啊!我知道好多朋友看到这儿已经准备关闭页面了。莫慌,我保证下文中不会出现一些引起不适的图片,不会送你们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,还走得不太安详的那种。
像嘴像壶又像乳
藤壶大家应该都见过,它们密密麻麻地覆盖在石头上,就像一个个微型的火山口。
凑近看,还真像藤编的小壶。
礁石上的藤壶
当然,你也可以把它理解成别的。
在《海错图》里,藤壶有好几个名字:1.撮嘴。因其像撅起来的嘴。2.触奶。因其形似乳房。3.石乳、竹乳——还是因其似乳,长在石头上的就叫石乳,长在竹子上的就叫竹乳。
《海错图》中出现的藤壶
咦,藤壶不是海生物吗?怎么跑到竹子上了?
原来,渔民在打渔、养殖时,常要把竹竿插进海里,时间一长,上面就会长藤壶。
《海错图》中的“竹乳”,就是长在竹子上的藤壶
这么命名倒是挺有意思,一听就知道是长在哪里的。但是有个问题:藤壶逮哪儿就附在哪儿。
聂璜自己也说了:“此物凡海滨岩石竹木之上皆生,䲡身(鲸鱼身上)、龟背、螺壳、蚌房,无所不寄。”
鲸鱼身上的藤壶
我努力找了张不密集的,希望没把密恐的你们送走
要照竹乳的命名思路的话,那岂不是还有䲡乳、龟乳、螺乳、蚌乳……
不行,不能这么起名了,太瘆的慌。
非螺非蛤,是螃蟹的亲戚
贴近观察藤壶,你觉得它属于哪类生物?
大部分人琢磨一番之后,都会迟疑地把它归为贝类,毕竟它更像海螺一些。
纹藤壶,壳上有红色的条纹
你不是一个人,早期的欧洲人也是这么认为的。
直到19世纪30年代,他们发现了藤壶的幼体。放到显微镜下一看,竟然是甲壳动物特有的“无节幼虫”!原来藤壶不是贝类,是甲壳动物,换句话说,它是虾米、螃蟹的亲戚!
藤壶的无节幼虫,有几条长长的“腿”,可以游泳。从它身上,能看出甲壳动物的影子。
进一步观察后,欧洲学者又整理出了藤壶的生活史:
起初,无节幼虫有好几条小腿儿,在海里一蹦一蹿地游泳。然后变成腺介幼虫,开始寻找附着的地方。它用第一触角在各种基底上试探性地“行走”,探测表面的粗糙度、光线、化学性质。这很重要,一旦固定,就再也移动不了了,必须慎重选址。一般来说,幼虫喜欢附着在同种的成年藤壶身边,这样最保险。
找到合适的地儿之后,幼虫就分泌出一种目前人类已知最强力的胶——“藤壶胶”,把自己黏在基底上,慢慢成年,变成小火山的形状。
电子显微镜下的藤壶胶
西方人费了这么大劲,才搞明白藤壶不是贝类。而比他们早200多年的《海错图》中,赫然写着一句:“撮嘴,非螺非蛤。”
所以这件事是早被中国人聂璜发现了吗?!难道这是我国古代科学的又一成果??
我不这么想。
这只是聂璜观察藤壶外形后,做出的简单猜测。这个猜测是正确的,但聂璜止步于此,没有进一步探究藤壶到底是什么。西方学者虽然和聂璜的结论一样,但他们是用脚踏实地的科学研究证明的,这才有价值。聂璜的结论确实更早,但只是蒙对了而已。
《海错图》里充满了这类瞎蒙,蒙十回对一回,没有任何可庆祝的。所以,我对“当科学家千辛万苦地爬到山顶,古代大师在此已等候多时了”这类话一点都不感冒。
致敬达尔文,致敬藤壶
研究藤壶的早期西方学者里,有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——达尔文。他完成了那次著名的环球航行后,就回到家里,写出了《物种起源》的初稿。但他没有立刻发表,反而封存了稿子,扭头研究了8年藤壶。
为什么?有人说,他是怕自己的演化论受到社会的抨击。还有人说,他想从藤壶里获得更多演化论的证据。
达尔文在著作《附所有物种图片的蔓足亚纲专著》中使用的插图,描绘的是巨藤壶属的成员们。
达尔文对藤壶倾注了巨大的热情,还把自己研究的种类称为“藤壶先生”。在藤壶身上,他果然发现了演化的痕迹:为了适应固着的生活,它们的很多器官已经消失了。而曾经游泳的足,变成了取食器官。
几年后,达尔文正式发表了《物种起源》。藤壶作为论据在里面出现了几十次。我们在崇敬达尔文的时候,别忘了顺带向藤壶脱帽致意。
向海中木柱子上满满当当的藤壶致敬!
莲花茎,壳中壳
聂璜的好朋友张汉逸告诉他,藤壶的壳“中通如莲花茎”。我一直不明白这句的意思。
2016年,我在台湾垦丁的海滩上捡到一个“美丽笠藤壶”的空壳,翻过来一看才顿悟:壳壁的截面是蜂窝状的结构,不正和莲花茎的截面类似吗?这种结构既省材料又坚固,能用最小的成本抵抗巨浪的冲击。
翻转这枚垦丁沙滩上的笠藤壶空壳,终于明白了“中通如莲花茎”的含义。摄影:嘉楠
聂璜又发现,藤壶的外壳中“又生两片小壳,上尖下圆”。这两片在今天叫做“盖板”,其中一片叫楯板,另一片叫背板。两片板能像嘴一样开合,打开时,就从里面伸出一个“爪子”,在海水里抓一下,又迅速缩回去。聂璜认为,这是在“收潮内细虫以食”。
还真让他说对了。
这个爪子是好几条附肢组合而成的,这些附肢在小时候是游泳用的“腿”,长大了就变得细长,分成好多好多节,就像藤蔓一样,科学上叫“蔓足”。藤壶也因此被称为“蔓足动物”。
藤壶伸出蔓足,截获水中的食物
蔓足伸出壳时,就像一张扇形小网,能够截住水中的小食物,抓回嘴边吃掉。
每种藤壶的抓法还不一样,三角藤壶跟饿死鬼投胎一样,不管有没有食物,都以一秒钟两三次的频率疯狂地抓抓抓。欧洲藤壶就理智多了,一直伸开蔓足不动,直到食物撞上来才收回去。有的藤壶更懒,没感受到强水流的刺激,或者没闻到食物的味道时,根本就懒得伸出蔓足来。
图片来自:tumblr
生在高潮带(潮间带最上部区域)的藤壶,除了涨大潮以外,一直都暴露在空气中。这样怎么从水里滤食?
它们选择了一种听着就累的的方法:把蔓足攥成小拳头,时刻准备着。当惊涛拍岸,浪花溅到身上的一刹那,迅速伸开蔓足,在浪花里搂两下,然后缩回去,等待下一朵浪花。
雌雄同体,自备神鞭
聂璜还专门为藤壶写了一首《撮嘴赞》,文采emmm......着实不咋样,我们凑合着看看啊:
有物似嘴,无分此彼。
到处便亲,业根是水。
”最后四个字,来源于聂璜的朋友张汉逸——他告诉聂璜,藤壶在初生时,是“水花凝结”而成的。
这当然是错的,和其他动物一样,藤壶繁殖后代,还是得靠精子和卵子的结合。但众所周知,藤壶是固定着动不了的。
所以它怎么交配?
大部分藤壶是雌雄同体、异体受精的。哪个藤壶要是想当雄性了,就会伸出一根长管子——交接器。
这根管子四处戳周围的藤壶,打算扮演雌性的藤壶就会打开盖板,让它插进来授精。交接器越长,“播种”范围越大,所以藤壶的交接器相当长,能有身体的好多倍呢~
要是把藤壶拟人一下,那它简直就是“搜索附近的人”第一名啊。
图上的字不是我P的,我找来它就这样
图片来自:reddit.com
对于那些位置没选好、身边一个同类都没有的孤单藤壶来说,偶尔会用自己的精子让自己的卵子受精。
但是,大部分都会选择孤独一生。
交配中的藤壶
图片来自:flickr
解闷小鲜,不用加盐
在今天的浙江,藤壶有好多俗名,发音有:触、穷、区、搓、触嘴、区嘴、雀嘴……当地人会念,但不知道写出来是哪个字。
其实你多念念这几个音就会发现,它们都是《海错图》里藤壶的俗名“触奶”、“撮嘴”的变异读法。
巨藤壶的空壳,可以当作笔筒
摄影:嘉楠
浙江温岭某些县的渔民,有一项活动:“打区”,其实正字是“打触”,也就是采集藤壶。采它干嘛?
吃啊!!!
清朝时,人们就已经开始吃藤壶了。
聂璜记下了具体方法:“采者敲落环壳而取其肉,烹煮腌醉皆宜。” 我一个北方人,又双叒叕没吃过,但是藤壶既然属于甲壳动物,那味道应该和虾蟹差不多吧。
嗐,我不说了,还是等评论区吃过的朋友,用优美生动的文字来形容一下它的味道和口感吧。注意是优美的语言,不是光说“好吃好吃真好吃”!
日本东京筑地市场出售的藤壶。藤壶在日本算是小众高级食材,可以用清酒蒸熟,或者做寿司。摄影:嘉楠
藤壶外壳锋利,又黏得牢,要想采下来,得拿小铲子铲半天,不小心还容易划破手。于是,讨海的渔人发明了一种野路子吃法。你藤壶不是不想下来吗?好,你就在礁石上呆着别动,我生堆火,直接烤礁石。
火燎过的壳,一掰就下来,手指一顶,嘴一吮,冒着泡的肉就滚到了舌头上。不用加盐,肉里饱含的海水就是佐料。
太馋了,我的嘴角留下了泪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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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、摄影 | 嘉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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